醒来时脑后一片温软，我稍稍睁眼看到的并不是天花板，而是谢丽尔姐姐俏丽的面庞。
她静静地闭着双眼，睫毛不时微微一颤，显然还没发现我已经醒来。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正枕在她的双膝上，不由感到一阵紧张。上次享受少女的膝枕，还是芙兰帮我掏耳朵的时候。
相比起芙兰，谢丽尔的大腿似乎要更软一点，枕起来也更舒服，但枕着它我总感觉缺少了什么……该怎么说呢，缺少一种……背德感吧?
在王宫里，芙兰是主人，我是仆人，主人为仆人服务的时候，难免要偷偷摸摸地，避免被别人发现。这种背德感，让人紧张的同时，感官也越发敏感，对时光的品味自然越发细致。
记得那时候，王宫里的藏书室是我们最喜欢的地方，因为那里十分清净，气氛也非常适合。
芙兰跪坐在黑亮的橡木地板上，略微有点不情愿地冲我拍拍大腿，我于是轻轻地把头靠上去，一边享受一边和她细声交谈。温暖的阳光透过窗子，同时撒在我们二人身上。与此同时，窗外飘来淡淡的花香，和书的味道，和橡木的香味，和少女的体香混合在一起，让人难以忘怀……
“你醒啦？”
从回忆中惊醒，我瞬间坐了起来，向谢丽尔说了声对不起，不仅因为自己压麻了她的双腿，更因为享受着人家的膝枕还分心，实在有点贪得无厌。
谢丽尔却摇了摇头。
“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，是我连累你受伤。”
“不不不，我根本没有受伤啊……啊咧?”
摸了摸平坦的小腹，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受伤。可这样一来，那冰锥又到哪儿去了呢？总不能是我的幻觉吧?
……
最终，我在魔镜里找到了那枚冰锥。
小小的魔镜，几乎装着我的一切。我从来把它揣在腰间的收纳袋里，贴身携带，就连睡觉也不例外。
没想到这却救了我的性命。
冰锥刺穿围裙后直直进入了魔镜而非我的腹腔之中，至于那让我疼痛昏厥的不过是冰锥的巨大冲击力罢了，实际上我几乎毫发无损……这可真是幸运，要是杀手稍微往上瞄一点，我恐怕已经死了吧。
虽然冒险，但我的揪凶行为也不是毫无意义。我高声呼救之后许多人都赶来察看，布鲁诺也是其中之一。看到倒地不起的我，还有使用飞行魔法逃离的凶手，老人家自然就知道谢丽尔姐姐是无辜的了。
回想起来，我后怕的同时又感到十分庆幸，要是我没发现真凶，谢丽尔没准要变成替罪羊也说不定……
从谢丽尔口中，我这才知道自己昏迷后发生了什么。
国王遇刺，无疑是一件天大的事情，即使在封建氛围淡薄的山之国也不例外。追凶无果后，布鲁诺当即决定返航回国，安排后事。至于其他的事情，比如两个小女生要去魔法学校这种小事情，当然无足轻重了。
飞艇这一来一回本就已经花费了不少时间，赫顿死亡的消息再穿回莫特堡肯定又要引起混乱，下一班飞艇什么时候启航自然遥遥无期。这样一来，到底什么时候我才能和芙兰再见……
对于返航的决定，我虽然有心抗议，但看着赫顿冰冷的尸体，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。发生这种事情，我哪里好意思让人家先送我们去雾之国，更何况人家也不可能同意。
眼下只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。
……
飞艇狭小的空间里却充满了沉重的空气，寂静而压抑的一天就这样过去，又到了夜晚。
赫顿的尸体依然躺在房间里，飞艇根本腾不出多余的房间安放这位英年早逝的国王，在接下来的旅途中我们只能继续和他共处一室了。虽然有点渗人，但想起赫顿温柔的笑容，好像又没那么恐怖了。对于赫顿，我多少也感到惋惜，特别是听了布鲁诺关于他的一些回忆之后……
赫顿·布莱什·杰伊尔，出生于二十四年前的春夏之交，父亲是山之国第十九世国王罗纳尔·杰伊尔。罗纳尔是一个非常有创造力的人，从他开启了莫特堡的工业进程可见一般，而赫顿正是在罗纳尔的影响下才对机械和蒸汽感兴趣的。
赫顿从小就是一个温柔和善又充满好奇心的人，他对莫特堡工人的生活十分感兴趣，一度下到莫特堡的矿场和工人们共事。莫特堡广场上那个国王踩矿铲的雕塑，就是他十六岁时的真实写照。
和周围所有人包括他父亲都有所不同的是，赫顿拥有学习魔法的天赋，但他没有前往魔法学校就读，而是在宫廷布鲁诺的指导下修习魔法，并且逐渐开始把魔法和机械相结合。罗纳尔关于飞艇的设想，正是受到赫顿的启发才诞生的。
可以说正是父子俩相互影响，锻造了莫特堡的辉煌。
然而，罗纳尔在三年前已经病逝，赫顿现在又遭遇了刺杀。失去了两位启迪者的带领，莫特堡极有可能陷入衰落，变成历史上的昙花一现……
不得不说，让人唏嘘。
想着关于已逝国王的事情，我无论如何也难以入眠。看了熟睡的谢丽尔一眼，我悄悄摸下床，披了一件外衣蹑手蹑脚地走到了房间的另一头。
国王躺在他的床上，伤口已经被清理过，衣服也换上一套严肃的正装。看起来就像一个睡着了的活人一样。
但多少还是可以看出区别——
冰冷的月光透过舷窗，恰好照亮了赫顿的面庞，他的脸棱角分明十分俊朗，只是毫无血色，苍白的就像一张白纸。
布鲁诺守在他床前，坐在椅子上就睡着了。或许是错觉吧，我总感觉老人的头发变白了好多。赫顿的死，打击最大的就是他这个老师了吧。
“唉……”
生死离别，大概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凄惨的事情了吧，对此我深有同感。
暗暗叹了口气，我把目光重新放回这个与我相识不到一天就惨遭杀害的国王身上。
！！！
天啊，我看到了什么！?
赫顿的双眼，突然睁开了……
是，是幻觉吗？
我颤抖着揉了揉眼睛，重新看向国王，然后顿时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。
真的不是幻觉，明明已经死去整整一天，可赫顿此时居然睁开了双眼，不止如此，在我惊恐地注视下，他缓缓坐直了身子……
“鬼啊——”
正要惊声尖叫，赫顿突然用他冰冷的手捂住了我的嘴。对着我嘘了一下，他看了看依旧沉眠的布鲁诺，然后一把抄起我的腿腕，把我抱出了房间。
惊慌之间，我注意到他双眼炯炯有神，完全不像一个死人，难不成，他是装死?可是他的身体却冰冷异常，更不像一个活人……
来到房间外的廊道上，赫顿终于把我放下，顺便也解开了我嘴上的封印。
“乖啦，不要叫好不好，我不想打扰别人……”
“你，你到底是死人还是活人！?”
我连忙后退着远离赫顿，像只小螃蟹一样手脚并用，直到靠在墙上才停下来厉声质问。
这实在太诡异了，已经死掉的人，心跳呼吸都已经没有了，却突然对你来了个公主抱，就问你害不害怕！
“别怕别怕，我没有恶意。至于我到底是死人还是活人，这我还真说不清楚……”
赫顿露出一副疑惑的表情，语调一如既往的温柔，确实是我认识的那个和蔼的国王没错。我于是稍稍放下了戒心，其实就算他是鬼也没什么可怕的，友善又可爱的鬼我也是见过的！
“这么说，你已经死了吗？现在和我说话的，是鬼魂?”
但是好奇怪，如果是鬼魂的话怎么可能把我抱起来?
“还是说?你其实没死?”
盯着赫顿苍白的脸，我内心突然生出一丝期待，期待着他能对我说:没错，我还活着，刚才都是骗你们的。
然而，事实并非如此。
“我大概真的已经死了。”
赫顿摇头说到，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。
仰望星空，他回忆似地说:
“我好像去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，叫做鬼之国，我在那里碰到了父亲……”
他低头看向我。
“……但是我向那里的主人请了个假，然后就回来了。”
“请假?”
我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，请个假就可以复活什么的，也太离奇了吧。
“嗯，请假。但只有今晚一晚，太阳升起的时候，我就必须回去，并且以后永远也不能回到这个世界来。”
赫顿的表情有些僵硬，看不出悲伤，或者其他情绪。而面对着他，我也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什么表情，是重新见到他的喜悦，还是即将永别的悲戚?说到底，其实我和他也只是一面之缘而已，他既然难得回来，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话，而不是他的老师呢？
我把心中的疑问捅了出来。
“为什么?唔……”
赫顿沉吟片刻，莞尔一笑。
“其实我是回来找你的。”
“找我?为什么要找我？”
“因为这趟旅行对你们来说很重要吧？我听说你们等这班飞艇等的很辛苦呢。但我死后，老师肯定会让飞艇返航，到时候你们不知道又要再等多久。”
他认真地说着，我则惊讶地看着他，想不到他对我了解的如此之多。
赫顿突然戳了戳我的脑门。
“特别是你，为了坐飞艇居然擅自爬上空港，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。见到你以后，我看你总是发呆，心事重重的，去雾之国一定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吧？想起你这家伙傻傻的样子，我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就跑回来了。”
傻傻的样子么……
我觉得自己的样子也一定很傻，盯着满眼真挚的国王陛下，我简直难以置信。这家伙居然是为我回来的？为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小女仆?
“你说的都是真的？”
“我骗你干嘛？我一个死人还能索求你什么吗？我只是不希望你继续呆呆傻傻下去而已。好啦，时间有限，快起来，我带你去看样东西。”
被他一把拽起，我跌跌撞撞地跟着他向飞艇末尾跑去。廊道里没有灯，只有星光照亮了我们前行的道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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